“每次看到成年人騎腳踏車, 我對人類未來的絕望感就一掃而空了.”
英國小說家威爾斯 (H.G.Wells) (出處)
經過百年的汽車文化,工業國的城市開始出現對這個文化的反思,過去五年的石油危機與經濟危機再度炒熱這個議題,對汽車文明出現了質疑的聲音。如果我們只是想從A點移動到B點,為何每次都得使用如此昂貴、高耗能且相對不環保的交通工具?這也是單車臨界量、單車裸騎與野貓單車賽等遊行或單車活動的直接或間接產生原因。這裡就挑出兩個最常見的「野貓賽」與「單車臨界量」來見樹又見林。
1. 單車次文化的形成
次文化(subculture)用來稱呼居主流價值觀之外的文化群體,講難聽一點就是「異端」。在一個台灣的都市裡,以單車通勤、並倡導單車友善的基礎建設,就可以歸類為一種次文化。和其他所有事情一樣,從一群想法大致相同的人群裡面,總是可以找到幾個特別激進的,而這些人組織的想法或行動,就可能是更為激烈的反傳統文化(counter-culture)。
工業化之後的台灣,都市規劃基本上是以汽車為本位進行設計,當整個公共資源被汽車產業左右時,創造出一個代表中產的”有車階級”,舉凡道路寬度,紅燈的時間,速限,以及專屬的道路等,都是以這個階級為本位進行設計。隨著當代的節約思潮,加上空氣汙染與公共安全的討論,汽車似乎不該成為都市交通的主力,尤其大部分都市內的交通都是短距離的,何必耗費大量社會資源去配合汽車?
三種交通工具運送六十個人所需的道路空間 (出處)
汽車盛行百餘年來,路權的觀念 (right of way)進化為行人優先的準則,畢竟處於相對弱勢,而且大家都是行人。但是自行車的地位就尷尬了,定義上雖然是速人,但是又比較適合放在馬路上跑,因此即使是都市裡面很理想的交通工具,卻成為受限最多的弱勢中的弱勢。
單車 vs 計程車(出處)
社會學的「衝突理論」前提是每個社會的個體會努力實現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看來這相當適合拿來解釋都市交通的問題,以開車人的角度來說,抱怨塞車嚴重,紅燈太久,以及自行車亂騎在馬路上,其實概括而言,就是希望自己可以不受干擾地使用道路的資源。同樣的理論套用在都市單車騎士身上,衍生的則是為何馬路要以汽車為本位去設計?
歐洲許多現代都市的規劃已經落實了這個觀點,舉凡哥本哈根、阿姆斯特丹等大城,二十年來的公共建設已經往減少汽車量的方向邁進。反之美國在這方面相形落後,在這個次文化盛行的國家裡存在這種不公平的資源分配,以衝突理論來看,社會變遷甚至革命是在所難免。前面提到了次文化裡面存在著比較激進的人,而「單車臨界量」與「野貓賽」就是這個激進的產物。
在單車友善的都市,嬰兒都可以放心的用腳踏車溜出門 (出處)
2. 臨界量 – 衝撞型遊行兼單車嘉年華
單車臨界量之前有介紹過,這裡就不贅述. 雖然臨界量打著輕鬆隨性的招牌, 但這絕對是貨真價實的衝撞型的抗議, 它的對峙是赤裸裸地呈現,汽車與自行車用路人直接在路上叫囂甚至肢體衝撞. 例如巴西曾發生汽車駕駛直接衝撞隊伍:
來看看臨界量的發源地舊金山, 每個月最後一個星期五傍晚,上班族趕著回家迎接週末的交通巔峰時刻,上千自行車騎士竄上街頭阻斷交通。每到臨界量的這一天,舊金山警察局會出動大量的警察幫忙維護交通與秩序,天空通常盤旋兩三台直升機監看,確保汽車與單車用路人的衝突不至失控。即便如此,當晚舊金山交通總是在消防車、喇叭聲與叫囂聲中渡過。如果遇到的是10月底萬聖節的單車臨界量,遊行的氣氛更像一場嘉年華會,而且隊伍一定會走那條對單車最不友善的 Broadway st.隧道.
既然是極端,溫和派的單車通勤倡導者往往也不能苟同這種活動. 既然是要爭取路權, 為何是以影響其他用路人的方式去進行? 而且參與者裡面很多明明也是來玩的, 以遊行來說似乎名不正言不順. 話雖如此, 舊金山等大城仍然每個月跑一次臨界量, 而且這類大型的單車活動一方面參與者眾, 即使是以開派對的方式騎車上路, 也能體會自行車用路人的需求. 二方面能見度高, 汽車用路人會比較習慣在路上看到自行車騎士.
躬逢其盛… 2009 舊金山萬聖節單車臨界量
(題外話… 某次參加舊金山的單車臨界量時, 注意到被擋在路上的一台雙門賓士跑車, 開車的人看起來非常像Steve Jobs, 臉很臭. 因為沒有100%確認, 所以大家隨便聽聽就好…)
3. 野貓賽 – 衝撞本質的非主流運動
野貓賽很久以前有寫過, 這裡就不贅述. 如果要去解釋單車信差為什麼要玩這個比賽, 一方面是同儕間的競爭, 二方面是和摩托車與汽車的競爭. 狂衝的意義是要證明給車陣中的這些肥佬看是誰比較快. 了解了這個本質, 就不難解釋為何競賽要以這麼高風險的方式去進行, 因為活動骨子裡就帶著和臨界量一樣的衝撞精神.
紐約野貓賽 (出處)
當舊金山的 Mash 將單車信差與固定齒輪車轉變為流行元素後, 商業行為也接踵而至, 越來越多人騎上fixed gear 嚮往野貓賽這種不羈的騎法, 而商業訴求的野貓賽也慢慢將這種活動拱上檯面. 如果把這種存在衝撞價值的野貓賽和其他自行車賽事相提並論, 會發現其中存在著某種不協調感, 大概就像把抗議活動的砸雞蛋列為奧運項目一樣 (而且是砸觀眾). 從這個角度看, 就不難理解為何假日自行車手會覺得野貓賽不入流.
當然對於熱衷野貓賽的人來說, 他的本質和許多運動一樣, 講究的是體能, 反應, 與肢體的協調. 在社會運動本質極度稀釋並加上商業操作, 的確演變成非主流的運動. 另一個性質相似的非主流運動是下坡車.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納悶過市面上為何會有一組上千元的高亮度自行車燈, 就我所知, 許多玩下坡車與登山車的路線太知名, 會為了安全禁止騎車. 例如登山車的發源地 – 舊金山灣區的 Mt. Tam. 許多車友為了規避巡邏, 會準備這種高強度的車燈摸黑跑山路. 對於某些講求原汁原味的人而言, 這種未經環境控制的場域才是真正好玩的運動吧, 即便他無法像主流競賽一樣放上電視轉播.
4. 自行車到底是行人還是汽車?
這裡換個主題類比一下… 跑步的世界裡有個” 捷兔 Hash“, 活動和野貓賽辦法一樣簡單明瞭 – 帶隊追上最前面的兔子, 活動地點可以在郊區、山區、百貨、市集等,翻牆或跳河等招式都不禁止, 活動本質除了好玩, 同時也帶點跳脫現有建設與社會框架的叛逆. 比較極端的跑友,的確也會用跑步取代交通工具通勤. 而捷兔的活動本質和野貓賽接近, 兩者放在交通框架裡, 差別就是行人與速人而已.
會舉捷兔這個例子, 是為了凸顯單車用路人遭受的歧視. 這幾天看到野貓賽受到鄉民的批評, 許多甚至口出惡言詛咒他人死亡或者慫恿其他人直接撞倒. 假設今天的活動是捷兔, 而且選定的路線碰巧是劣等的都會區, 一個跑在前面的兔子繞過停紅燈的汽車跑往馬路對面, 縱使他穿梭在過馬路的行人之間嚇著了路人, 而且的確影響到綠燈正準備通行的駕駛, 你會因為他跑步跑到路上來而期待一個”正義使者”出來把他撞死嗎? 這種程度的私刑不覺得太過野蠻了嗎?
酸民表示:把他撞死(出處)
當然這邊不是為行人和自行車闖紅燈的行為作辯護, 單純為了好玩去影響到別人的路權 – 尤其行人的, 的確是理虧. 不過自行車到底是行人還是汽車? 前面提了好幾次「速人」其實就講明了. 這樣分類是因為汽車在交通事故發生時, 對用路人造成的傷害極大, 行人被汽車一撞, 不是斷腿就是腦震盪; 反之自行車可以造成的傷害, 大部分情況就像跑步撞倒人一樣. 俗話說能力越大, 責任越大, 這也是為何汽車酒駕闖紅燈要嚴加制裁的原因. 反之自行車影響別人路權固然不對, 但是影響層面相對小很多, 當然不能以汽車的標準來看.
總結
這篇屁得落落長, 從都市自行車文化的起源, 到他透過臨界量和野貓賽呈現社會衝突的過程, 以及把單一事件放在這個脈絡下面去討論, 希望可以讓大家瞭解野貓賽的本質, 以及為何我們該以比汽車更寬容的標準去看待這個都市交通裡的弱勢族群.
參考資料
次文化
衝突理論
自行車文化
無車運動
Bike-friendly (單車友善)
Right of way (路權)
Hash (捷兔跑步)